有趣的是,中國傳統設計相對有些模糊。西方人的餐具是刀叉,中國人用筷子。刀叉的使用就向它們了,但想學會使用筷子就不那么容易了。第一次看到筷子,你能知道怎么用它嗎?
我們進一步來比較一下清晰的設計方法和模糊的設計方法。
這里的清晰和模糊和數學上的概念是一致的。模糊不是糊涂,如衣服洗得干凈與不干凈的界限是模糊的,有沒有吃飽飯也是一個模糊的概念,考試有沒有及格則是個清晰的概念。清晰與模糊在對事物的定性上是一致的,在定義的邊緣才有清晰和模糊的區別。
首先,人們對產品的使用是模糊的。人們在使用產品的過程中會不自覺地開發產品的新用途。就象筷子,除了夾,還可以拔、挑、撕扯等。一些文雅人士可以整整一頓飯只用筷子不用手,因為他能靈巧地用筷子解決一切菜肴,有需要直接用手;而不文雅的人會手筷并用,還有拿筷子當牙簽和的呢。筷子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其次,材料的應用可以是模糊的甚至是“虛假的”。在不同的文化環境中,人們會對有同材料有所偏好。中國文化被西方認定為“土的文化”,因為中國人在建筑中最大量應用磚這種以使用量為評判標準的方法是不準確的,中國人其實偏愛木。在中國古塔中,人們大量用磚石來模仿木造結構。比如:西安興教寺的玄奘塔(建于669年)、慈恩寺的古塔(建于701年至704年)、杭州靈隱寺的雙石塔(建于960年)和河北涿縣的雙塔(建于1090年)等。
再次,產品的使用場合也會是模糊的。白糖是一種調味品,在上海農村,人們不是把糖罐放在廚房,而是放在臥室里,希望生活甜甜蜜蜜。這種漂亮的玻璃罐子一般是一對,在這對夫妻結婚時就放在臥室里,直到他們百年。模糊的設計使得產品的使用有一定的不確定性,使用者在使用過程中會主動地體會產品,創造新的使用方法,這樣就延伸了產品的功能。清晰的設計方法使得產品與人的對話非常直白而短暫,比較功利,產品的使用者只好沿著劃好的道走。清晰的設計方法使得由無數產品組成的產品世界出現生硬的真空,這種空白必需由另一產品彌補;而用模糊的設計方法設計,產品與產品之間的空間是灰色的,這個空間可以用新產品來彌補;也可以創造性地使用現有的產品、通過延伸現有產品的功能來彌補。從這一點講,模糊的設計有一定的環保意義。
我們一般要求準確地應用材料,強調材質的真實性,這是現代設計的一個基本要求。但是在有些情況下我們仍會模糊地應用材料,因為這樣會使產品產生某種情趣。剛才我們談到某些地區、某些時期,人們會偏愛某種材質。現在有許多布料模仿皮和金屬的材質,這些都是模糊地應用材質的生動例子。
模糊的設計使得產品的使用的場合也有一定的不確定性。一盞燈設計得模糊一點,放到不同的房間就會產生不同的情調,使用者第一次挪動它的位置,就會產生新的情境,這不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嗎?如果是專款專用的燈就不行了。如果家里有很多模糊的產品,我們搬動其中的若干件,就能創造出一個新的環境;反之,如果你家里的所有東西都是專款專用的,要想換個環境就得買新東西了。
模糊的設計就象飯店里賣的半成品菜,它是未完成的,它由使用者創造性地確定它的使用方法和場合。
用清晰的設計語言搞設計的方法源于西方重分析的思維方式。不斷對需求進行分析,然后針對具體的、明細的需求進行設計,用目的性極強的產品來滿足這些需求,這種思維方式得到了商業主義的促進,設計師被要求對市場進行細分,對需求進行細分,然后用不同的設計來滿足這些細分出來的需求。SONY更是發展出了“創造需求”的新觀念,鼓勵設計師挖掘潛在需求。
人類到底有多少需求呢?被“創造”出來的需求真的都是我們的需求嗎?我們似乎已經忙得沒有時間考慮這個問題了。我們為了滿足自己不斷增長的、不斷被細分的需求,不停地忙碌,不斷地向自然索取,創造出多樣化的產品世界。這種多樣化是我們真正需要的嗎?設計師們在不停地設計,同時卻剝奪了使用者創造的權利,我們把使用者與設計師相對立,我們認為我們一定能讓使用為我們的產品所滿足。但這又是一個謊言,消費者在滿足了某些需求之后,又被千知他們還有更多的需求。
滿足是相對的。人類唯一不能無限增長的就是生命,如果人類壽命增長的速度遠遠趕不上人類物欲增長速度,那么人類就會在不斷發展的過程中越來越不滿足。人類的時間和精力是如此有限,人們越來越多的忙于技術的革新和物質財富的積累,卻無暇反省這個物質世界和自己的精神世界。作為設計師,我們剝奪了消費者創造的權利;
作為消費者,我們又被剝奪了其他創造的權利。廣告上支持者的各種媒體霸占著我們的時間和空間,再也不需要老奶奶們來講述孫悟空的故事了,因為我們能熟背至尊寶的那段“曾經有一段……”我們身邊出現了各種各樣的“文化 ”,我們卻在遠離著文化的核心——創造。文化的創造不應由一部分人所壟斷,她原本屬于我們全部。